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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章 番外-秋草離-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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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黎帶了一束百合花,擱在紀南聚的墓碑跟前。擱下後, 她席地而坐, 靠著墓碑, 聽著習習的風聲。一直坐到了太陽西斜。一出墓園,她就看到了董昊焱。

董昊焱朝她輕輕一笑, 道:“聊一聊吧。”

路黎微微一笑,跟他上了車。照例是到了江邊。

江風依舊是大,吹面而來, 頭發都散得亂糟糟的。路黎往前走了兩步, 雙臂搭到護欄上, 看著起伏的江水,輕聲問道:“老路他生前知道嗎?”

董昊焱也靠了過來, 望著對岸的草木, 瞇了瞇眼睛。

路黎心裏頭猜著了七八分。她閉了閉眼睛, 然後問道:“你跟紀南聚應該不陌生吧?”

“嗯, 是的。我挺欣賞他的。”

路黎深吸了一口氣,追問道:“在最後那段日子裏, 他……有沒有什麽話想對我說的?”路黎深知董昊焱的手段。既然是親生女兒, 那麽他絕對不會允許紀南聚隨隨便便就與她離了婚。以他的能耐, 知道所有的隱情也是易如反掌。所以, 他一定是一早就知道了紀南聚的身體狀況, 並且一直與紀南聚有所聯系。

董昊焱看到路黎的眼角已經有點潮濕了。不過,她好像並沒有感覺到。他從西服口袋裏拿出自己慣用的手帕巾,遞給了她。路黎看了他一眼, 默默地接了過去。董昊焱摸了摸她淩亂的頭發,說道:“其實,我是不讚成他瞞你的。無論如何,我覺得沒有什麽是兩個相愛的人不能一起攜手面對的,即使是他的死亡。在我看來,薄情比死亡更令人難過。”

董昊焱嘆了一口氣,繼續說:“但是他不想讓你知道。我尊重他的選擇。不過我始終覺得□□的兩個人,不管因為什麽原因,都是不該將兩人之間的愛撕扯幹盡。哪怕人不在了,愛也依舊是溫暖的。所以,我建議他給你留點話。我是想著,至少,不要讓你們之間的感情結束得太過於蒼白。”

他轉過身,朝外邊打了個手勢。他的一個助理很快送過來了一個密封的信封。路黎看著董昊焱手上的信封,上頭空無一字。她沒有伸手去接。董昊焱笑了笑,問道:“你就不想看一看嗎?”

路黎靜靜地看著空白的信封,沒有說話。過了一會兒,她移開目光,繼續看著起伏的江面。

“那就再在我這兒放段時間吧。等哪一日,你想看了,再來找我。”董昊焱笑著搖了搖信封,道:“不過那個時候,你要想再拿回這封信,可就不是白拿的了。”

路黎聽了,轉過頭來不解地看著他。看著董昊焱意味不明的目光,她想了想,還是從他手上取走了信封。“還是我自己來保存吧,就不勞煩董先生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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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黎與董棟路一起去墓園看了路爸。這也是她確定身世後第一次來看路爸。站在墓碑前,路黎不由地想著,當年老路究竟是怎麽樣的一種心情。

娶了朝思暮想的女孩做了妻子,視他人的骨肉為己出。對孩子盡心盡責,呵護有加。最後,還因為這個孩子,葬送了性命。

老路這一生,過得實在是太過於不值了。她的老路,她最愛的老路,也最愛她的老路。路黎真想沖回到三十幾年前,趕在老路與母親結婚前去阻止他。路黎朦朧了淚眼,輕聲道:“爸爸,你真是個傻瓜。”

回家的路上,董棟路一路感慨著。最後,他問路黎:“姐,如果當初你跟我們一起去了羅馬,這一切會不會都不一樣了呢?”他說道:“如果當初你也去了羅馬,那麽你就不會遇見姐夫了。也就不會有這後來的許多事。咱爸依舊是在初中裏教著書,我們時常回來看他,時常像現在我跟你一樣住在一起。姐夫或許也不會有事,他會娶一個溫柔賢淑的妻子,生一堆可愛的寶寶。你呢,你也不會這麽難過。你的丈夫,可能是白人黃人黑人,日本人澳大利亞人意大利人加拿大人。作為一個名媛淑女,你嫁得一定不會差。”

路黎垂下了眼簾。過了一會兒,她緩緩說道:“曾經,我想著,如果那次南聚沒有來找我或者我沒有送他回酒店,那麽爸爸也不會出車禍,一切會不會就不一樣了。後來用了很多年我才想明白,這世界上哪有這麽多的如果啊,我們所擁有的,只是當下。那些如果,永遠都無法發生。只可惜,我明白得太晚了,才會生生地虛度了那麽多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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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四晚上,路黎帶著安安去紀家吃晚飯。晚飯過後,紀媽陪安安搭著積木,路黎與紀爸隨意聊著幾句。轉眼就到了九點,紀媽有些舍不得,猶豫再三還是說道:“小黎,天色也不早了。你看,安安也已經睡著了。不如今晚你們就留下來歇息吧。”

紀媽沒有想到,路黎竟然點頭了。她趕緊起身笑道:“那我這就給你鋪床去。被子前兩天才曬過的,房間也一直有打掃。都跟你們以前時候是一模一樣的。”

路黎微微笑著,沒有攔她。到如今,所有的客套都是沒有意思的。

九點對於路黎來說,時間還早得很。於是,她就去二樓的書房坐了坐。這個家裏一共有兩間書房,一樓那間是紀爸的,上頭這間是紀南聚的。她與紀南聚婚後,雖然不大回來住,但這間書房她還是比較熟悉的。

這裏承載了許多她與紀南聚婚後的小情/事。單單比背書,就不下二三十次。路黎取了本脂硯齋批註的紅樓夢下來看了一會兒,起身換書的時候,她看到了書架上那本暗紅色的《百年孤獨》。

這是中學時期,她怎麽也讀不下來的一本書。人名的繁覆,令她頭疼的不行。而這本書,是他們度蜜月的時候,逛書店買的。那時候,紀南聚笑著對她說:“就讓我陪著你,走過這百年的孤獨。”誰曾想到,那個說要陪著她走過百年孤獨的人,如今,卻連骨頭都沒有了。

路黎苦笑了一下,先將紅樓夢塞回書架上,然後取出這本《百年孤獨》。她順手一番,一張水墨畫的書簽翩躚掉了出來。路黎趕緊伸手去抓,卻還是慢了。書簽掉落到了地毯上。她彎腰拾起一看,上頭竟還有幾行字。是紀南聚的字跡,路黎認得。

“在一片漆黑、毫無光亮的地方,永永遠遠地睡下去,從此沒有悲傷,亦無快樂。沒有想念,沒有思戀,感知不到仿徨,感知不到恐懼。也,沒有你。”

無疑,這是他在與她離婚之後的那段獨自熬著的日子裏寫下的。路黎不禁想象著,那個時候,紀南聚究竟是怎麽樣的一種心情呢?

她想到了那封信。那封前幾日從董昊焱手上取過來的信,她一直帶在身邊。路黎立馬出了書房,到客廳找自己的手包。手包是一下子就看到了。可是偏巧不巧,她竟然忘了,自己今天特意換了個包帶出門的。

也來不及細想了,路黎這就出了門,直奔家中。

客廳裏,董棟路正與陸向穆一起打著游戲,看到路黎急沖沖地回來,問道:“姐,安安呢?你把我的小外甥留在紀家了?”

路黎沒有理會他,只顧著沖進了房間裏。黑色的手提包在衣帽櫃裏安靜地躺著。路黎拿起包,從裏頭翻出了那個信封。董棟路進來了,關切地問道:“姐,怎麽了?”

路黎深吸了一口氣,緊緊盯著信封,沒有看他,只說:“你先出去,讓我一個人靜一靜。幫我把門帶上。”

董棟路見她面色凝重地盯著那個信封,也就朝信封多看了兩眼。然後,他應道:“嗯,好的。姐你有事就叫我。”說罷,他就關門出去了。

董棟路回到客廳裏。陸向穆問他:“路黎怎麽了?”

他搖搖頭,說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陸向穆說:“怕還是因為紀南聚的事情。”

董棟路揶揄道:“你是不是喜歡著我姐呢?如今姐夫不在了,你加把油,我姐說不定就是你的了。”

陸向穆瞧了他一眼,緩緩道:“這麽多年,我的心思,難道你還能不明白嗎?”

董棟路聽了,背過身去,沒有說話。

另一邊聽到了關門聲後,路黎放下包,沿著床邊坐了。這信封裏頭,是紀南聚對她說的最後的話了。路黎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做好了準備來面對那個兩年前的紀南聚。她的心情難以描述。就在難以名狀的情緒中,她打開了信封。路黎攤開信紙,裏頭的內容並不長。他的字跡,她再熟悉不過。

“此刻,我坐在這張你看小說時最愛躺的榻榻米上,聞著上頭殘留著的你的氣味,突然間,我產生了你還在這裏的錯覺。可是你不在了,我失去你了,我親手把你給推開了。”

“夜半讀史,看著漫漫古道,多少不息的靈魂在權力、地位和人性間苦苦掙紮。那樣的悲哀,那樣的痛楚,是我本能抗拒的。說白了,就是我是個特別矯揉造作的人。面對時代的縮影,我躊躇著。釋家講的“執念”,通俗地說,就是放不開、放不下。就像現在回首去看那些自己曾經厭惡的歷史人物,驀然發覺,自己看到的支零片角,顯得幼稚可笑。”

“無悲無喜的生活,終歸不是我所要的。”

“猶記高中時期與你一起爬山,登高望遠,頗有幾分壯志淩雲。那時候我們是那麽得年輕,那麽得無所畏懼。真是令人懷念。前些天,我自己一個人去爬山了。處於天地間,如一沙鷗,感宇宙浩渺、自然無窮。哀吾生之須臾。”

“人生在世,不如意事常八/九,可與人語無二三。朝暉夕陰,總有無處訴說的時候。坐觀生而為人,短短數十載,百年過後連一抔黃土都無處可尋。”

“你我如今天各一方,我終究欠了你一句道歉。如果還有明天,我好想沖到西雅圖,沖到你的面前,去告訴你,我好愛你。我好想告訴你,你早已成為了我身體的一部分。

可是啊可是,我知道會有明天,可是我卻無法去靠近你。明天終將到來,就像大限一樣。我的明天,已經是屈指可數了。”

路黎將頭倚靠在床頭,蹬腳脫了高跟鞋。

“路黎,我好想親口告訴你,遇見你,我總算是沒有來這人世走了一遭。”

“此刻,我想起我年邁的父親母親,想起都沒有抱一抱的幼子。此刻,我也對死亡充滿了恐懼。我試圖讀些經書來平覆,卻不得法。也許是佛祖看我太過於混蛋,不肯渡我一渡。”

“我著實是個混蛋,明知道你有多愛我,卻還是三番兩次地捉弄你。如若有來生,請不要再遇見我了。如若有來生,看到你,我也一定會遠遠地躲開。

小黎,你要幸福下去,快樂下去。如果有朝一日你看到了這些胡言亂語,我想,那個時候我早已不在了。我自己也不知道,究竟是希望你可以知道我有多愛你,還是希望你可以撇下我開始完全嶄新的人生。無論如何,請你請你,一定要幸福快樂下去,帶著我的那份,一起幸福快樂下去。”

“請你原諒我的自私,原諒我的恐懼,原諒我一切的一切。”

“路黎,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裏。很抱歉出現在你的生命裏,卻無法陪你走到最後。”

“最後,謝謝你曾愛過我。”

落款,是“半路而離的南聚”。

路黎記起戀愛那會兒,她曾問過紀南聚,他名字的由來。他說,我的父親是北方人,而母親是江南人氏。當年他、父親南下娶母親,他們在江南相聚,所以取名叫南聚。

紀南聚也問她,為何叫路黎這個名字。路黎說,是因為自己在黎明時分降生,老路說黎明代表了無盡的光亮與希冀。

只是,以前啊,他與她,卻從不曾發現,既難聚,路而離。

他們曾經錯過了九年,總以為未來有著漫長地年歲去擁抱,卻不想,世事終究太是無常。興許正如紀南聚信中所說,是佛祖看他們太過於混蛋,不肯渡一渡。

我們在愛情裏斤斤計較,誰也不肯讓一步,誰也不肯先說那句我愛你,等到我們終於在一起,一切都已來不及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故事到了這裏,真正地結束了。這個就是故事的結局了。

最開始,還沒有紀南聚,還沒有路黎這些人物的時候,我就已經想好了最後的結局TAT

其實,我是想寫一個,明明兩個人很相愛,可是卻互相較真,誰也不肯先讓一步,最後白白蹉跎了歲月的故事。所以,其實,這個結局,才是我最想在正文裏結的局。

但是因為之前這文改過名字,改成了《誒喲 咋還是你》,聽起來像是一個HE的文。有很多小天使是在這個文名的時候收藏的,所以最後還是決定在正文來個HE,然後將接下去的故事都寫入番外之中。

最後,蟹蟹小天使們看到這裏,愛你們,比心心。

新文《滿滿的愛》正在連載中,來支持一下吧~~這次是真正的HE哦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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